上世纪四十年代,歌剧《白毛女》风靡大江南北,人们怜惜女主角喜儿,也为她一生曲折转圜的遭遇所感动——喜儿历经磨难,最终的结局总归是好的。
然而,现实生活中也有这样一位白毛女,她的遭遇和喜儿有相同之处,又有所不同,她是没有披上“戏剧化”外衣的真实的“白毛女”,她的人生经历和结局,又是怎样的呢?
在湘、渝、黔交界处的湖南湘西自治州高岩村的大山深处,就住着一位“白毛女”。
因为她久居深山洞穴中三十多年,当地还认得她的人已经不多了,人们只依稀记得她姓杨,一般都称呼她“白发大姐”。
这白发大姐年轻的时候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副十分惹人怜爱的模样,两条又黑又粗的辫子甩在身后,看上去俏皮又可爱,大家都叫她“杨姑娘”。
杨姑娘是家中的独生女,她的父母平素就对她看管得严了些,各种大事小情都由其父母做主,连远门都不让她独自出。
哪成想,到了她要出嫁的年纪,她竟然自己偷偷地和一名从吉首来的男子相爱了。
听说这桩恋情之后,杨姑娘的母亲自然是不答应的,吉首离自家高岩村这里这么远,女儿要是远嫁了,谁来照顾他们老两口?
故而其父母百般阻挠白发大姐和那名男子的婚事,不允许他们结婚。
女方父母的态度,犹如在两人面前筑起了万丈鸿沟,万般无奈之下,男子只好忍痛离开了高岩村,回到吉首当地另娶了他人。
爱人离开,杨姑娘心中自然是十分痛苦和歉疚的,歉疚是为何呢?
原来这杨姑娘自知是独生女,须得承担敬养父母的责任,面对家中老父老母,她实在狠不下心就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顾地跟着爱人远走他乡,只能看着爱人离去而无能为力。
日久天长,杨姑娘的父母相继去世,身为女儿,她也算是对父母尽到了应有的孝道,然而她的心中始终记挂着年少时的那个爱人。
她既能理解男子不得不抛弃自己回到家乡,又有怨气,怨男子为什么不愿再坚持一下;她怨自己,恨自己当年太软弱无能,同时还总能回想起当年两人相爱时的种种甜蜜。
“那些难舍难分都是假的吗?你真的不会回来了吗?”杨姑娘惆怅万分。
昨日誓言犹言在耳,今时却已物尽人非,深感无助的杨姑娘进入深山,过起了远离世人的独居生活。
杨姑娘在深山中寻了一处洞穴作为栖身之地,她会种地——在洞口外面的土地上种了玉米、红薯、棉花等作物,山间的清泉小涧中还有鱼虾可供捕捞,所以她没怎么挨饿。
只是山中时光太漫长而无聊,餐食单一导致的营养缺失和长期独居后的忧思过重,杨姑娘的一头黑发很快变得雪白,她也就成了人们口中的“白发大姐”。
她为了掩藏自己的白发,经常在冬天戴着一顶破旧的毡帽,夏天就戴着藤编的帽子。
一开始,白发大姐还能同人正常交流,日子久了,她便渐渐忘记了普通话和本地湘语该怎么说,最后变得只能用祖传的苗语同别人做简单的交流。
白发大姐本是因为心中有痛,心有郁结,所以她宁愿不掺和世间杂事,不与人交流,似乎这样就能换得心神宁静,生活安宁。
如果真能这样,那白发大姐这些年来素餐寒食般的生活也算值得。
只可惜,世事往往不如人愿,总有一些坏心肠的人会来破坏别人的平静生活。
有些去山中砍柴的村民说自己曾经看到白毛女抱着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大小的孩子,把孩子放在水里洗澡,后来又有人看见她抱着另外一个孩子在来回走。
只是这两个孩子没有平安长大——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
孩子的父亲是谁自是不得而知,但很明显的,有人发现白发大姐孤身寡人独居深山,便起了好色之心,对白发大姐行了不轨之事。
难怪那村里的老人提起白发大姐时都直叹道:“唉,那是个苦命人!”
后来有人发现她的手腕上似乎多了一个青色的文身,隐约看着像是个“王”字。
高岩村的一位大姐说:“这是伤心到极点了,不然不会在自己手上刻字。”
经历爱人、父母、孩子的相继离去这样的打击,换做是谁都无法接受。
白发大姐变得更加与世隔绝了——她害怕见到生人,尤其是男人,要是有人强行靠近就会引起她的强烈反抗:她不愿意接受别人给的东西,不管是别人给的钱还是其他物品,别人放在她洞口的东西她从来没拿过。
山间岁月蹉跎,白发大姐五十多岁时,已经变得身形瘦削、面色蜡黄,双手粗糙而皴裂了许多道口子。
她对任何靠近自己的人都十分警惕,对女人的戒心稍微弱一点。
靠近白毛大姐居住的洞口,远远地可以看到一长串挂着的辣椒串和一顶竹质斗笠,洞口还用石头垒起了一道矮墙,以作遮风挡雨之用。
洞穴内部空间并不很大,也不幽深。
洞内没有床和被子,不知道白毛大姐平时都睡在哪里,有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箱子,里面有两个陶罐,还有一只破旧的搪瓷被子和一双木筷子。
洞里还有一个散架了的木柜子,上面放着一个石磨,一旁的地上放着一个石头压着的泡菜坛子……目之所见,充满了心酸和悲凉。
白毛大姐日常不爱穿鞋,总是赤脚走来走去,但她洞内的角落里却放着一双崭新的草鞋,看上去做工十分精细,她那陈旧的背篓里面放着一堆破烂的布,没看见衣服。
白毛大姐日常总是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红色衣裤,只有在她洗衣服的时候才能发现她原来是有两身衣服的——这唯二的两套衣服是她母亲当年为她准备的用来做嫁衣的布料。
本就心灵手巧的白毛大姐用这些准备做嫁衣的布料给给自己缝制了两套衣服,而这两套衣服也伴随着她走过了山间独居的三十多年的光阴。
后来有人发现白毛大姐的洞里有一个火塘,里面有一些燃烧后剩下的灰烬,上面架着一只三角铁架,应该是用来放锅子的,火塘旁边有一块长五尺宽两尺的被磨地很光亮的地面,白毛大姐或许靠在火塘边,睡在这块地上,天长日久,这块地就变得十分光滑了。
白发大姐还将自己种的许多棉花收集起来,放在框子里,悬挂在洞里的崖壁边上。
这些棉花她自己一般不用,而是拿来给山下的自己较为熟悉的人,别人就会给她送一些盐、针线等必需品。
就这样,在这种看上去贫苦又悲凉的环境里,白毛大姐独自一人生活着。
她时常怀念自己年轻时的模样,怀念自己年少时候的爱人,那个人会不会回来呢?
要是当初跟着那个人走了,现在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怀念年少时的甜蜜也许是白毛大姐这悲凉生活中唯一的念想了。
久居山中,她的意识也随之停滞了。
所以当她的事情上了新闻,一些人为了图新鲜前赴后继来看她的时候,她总是很惊慌。
有人拿着照相机给她拍照,她对这个铁匣子很好奇,但又想躲避,还有的人拿着手机拍她,她也觉得这个更小的铁方块很新奇。
白发大姐进入深山之前,高岩村连有线电话都没有装,更别说是照相机和手机了。
她连钱都只认识三十年前的五毛、一分之类的那种旧钱。
新闻报道引起了当地政府的注意,相关部门对白发大姐的情况十分关注。
政府在山下给白发大姐建了房子,还给她分了6亩地,想接她回到村里。
但是白发大姐不肯,她拒绝了前去看望和劝导她的工作人员。
她依然在自己的洞穴附近开垦耕种着自己的田地,过着自己的简朴苦寒的生活。
她有时会唱歌,唱的也是三十多年前的老歌《大海航行靠舵手》,有时看见有人朝着自己的洞穴来了,她会很慌张地跑回去,边跑边喊:“我是好人,不要搬我的东西……”
这时候的白毛大姐,虽然年岁渐长,但是精神还挺好。
她那一身红色衣裤在山间葱郁树木中若隐若现,似是万绿丛中一抹鲜艳的花朵。
这样一位现实版“白毛女”的一生,比起歌剧《白毛女》中的喜儿的经历,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两位同样都是受时代、受社会大环境影响的女性,结局却有所不同。
喜儿是剧目中的人物,为了鼓励广大群众积极向上生活,其结局自然是美好的。
但白毛大姐不同,她的一生充满苦难,结局也并未峰回路转。
为等待爱人选择隐居深山38年,却因独居被坏人欺负诞下两个孩子,最终都夭折了。
明明有下山的机会,她也断然拒绝了。
她应该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穴居生活,习惯了一个人面对生命中的苦难,习惯了无人陪伴的生活。
也许,她这个样子,就能骗过自己,让自己以为她还活在三十多年前,那个时候她的爱人在身边,父母也还在,她也还是众人口中的俏皮可爱的“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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